李兵谈医前言
大家好,我叫李兵,是一名中医大夫,目前奋战在临床第一线。我没有什么特殊之处,资历甚浅,不值一提。
只不过,我的本专业乃是电子通信工程,曾经从事航天测控数据链的研发,后来因为兴趣,转行学习中医。
自忖从理工科跨到医学,尤其是和文科关系密切的中医领域,我的中医成长之路充满曲折艰辛。今日回首过往,那些难忘的岁月,难忘的故事和人,将这些记述下来,尚可供读者一阅。
若拙文能对您的中医学习,或是中医认识有所启发,固所愿也。理工男转行学中医记
作者丨李兵
-缘起
我对中医的热爱起自何时?已经难以追索。
只记得在我八岁左右的时候,偶然间接触到中央二台播出的一档中医纪录片,非常简短,大概不到40分钟,我只记得在片尾,出现一位很有学者气质的老中医,悠悠地说道“西医是治人得的病,中医是治得病的人”,至此全片戛然而止。
从此这句既富思辨,又略带神秘色彩的话便深深印入我的脑海。一颗对中医痴迷的种子已经埋下,只不过它的生根发芽却晚了很多年。
从小学到初中高中,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,尤其数理化等科成绩很好,什么高中数学联赛,物理联赛之类也参与了一把,居然成绩不错,小有斩获。
自然的,我的大学专业选择了理工类的电子信息工程,并且考入了在该领域很有竞争力的名校成都电子科技大学。
我的高中物理老师对我抱有很高的期待,他认为我具有极强的数理分析能力和缜密的思维,将来能在电子信息领域好好干一把,没准能成为什么科研领域的带头人之类。那时我只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一定兴趣,但接触少,心得更是谈不上。
在大学读书时,电子信息类专业对数学要求高,专业课有一定难度,课业很重,于是在业余时间,我常阅读一些人文社科类的书籍以作调济。
这一段时间,我接触了一些传统文化的书籍,很杂,并无系统,经史子集都有一些,也开始慢慢接触到中医文化。也就在这时,小时候埋下去的那颗酷爱中医的种子开始萌发,不知不觉,我对它越来越感兴趣。
中医是一门极有魅力的学问,它贯穿于传统文化的各个领域,我“越陷越深,难以自拔”。
于是在一个纯工科院校中,图书馆的书架前,实验大楼旁的林荫大道,宿舍前的路灯下,留下了一个痴人的往来身影,那个痴人手中拿的不再是《信号与系统》,《射频电子线路》之类的专业书籍,而是《*帝内经》,《常用中草药》之类的书。虽然与周围格格不入,但我却乐在其中。
但是人往往难以对抗生命轨迹的惯性,大四考研我还是选择了本校的测控专业。我没有勇气选择转行,我可以和“微波电路”,“傅里叶变换”之类死磕,但我缺乏学好中医的信心。面对浩瀚的中医学问,我只有望洋兴叹。
期间我和一位在北京中医药大学就读的高中同学联系过,她告诉我,中医根本不是光靠教科书上那些知识就能够运用的,需要跟名老中医抄方,至少三年。她的话彻底打消了我想自学成才的幻想,我就是个中医票友,而不是专业人士,人要有自知之明。
记得王菲的《传奇》开头这样写道“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,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。”我对中医,就是这种感觉。在读研期间,我对中医更痴了。有一次,我必须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半之前完成仿真程序的调试。
可是程序的bug我怎么也没有找到,急得我烦躁不堪。十一点后,实验大楼关门,我被锁在实验室,望着摆满试验台的计算机,各种数据线,身上又饿又冷,内心几近崩溃,理智告诉我必须重新回到工作状态。
我强迫自己上网找出《素问》的“上古天真论”,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,待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后,继续调试程序。在这个艰难的孤独夜晚,仿佛有一个美丽的“她”,轻轻来到我的身边,她握住我的手,那一刻,黑夜不在,孤独远去,“她”就是中医。
又一次,周围三五哥们小聚,几瓶啤酒下肚,大家开始闲扯起来。有个哥们说毕业际找工作时,非10k月入不签(注:我第一个研究生毕业于年,10K即一万,1k一千),有人接过话,什么华为、中兴太累,国企研究所赚钱太少。
我却在一旁闷闷不乐,因为我意识到随着毕业季的来临,中医梦在逐步离我远去,以前我可以躲在校园内想入非非,而一旦毕业,工作繁忙,成家立业,经济压力,等等,我再没有任何时间精力去学习中医了。
当晚我醉了,我居然像一个失恋的人,默默地躲在被窝中流泪。
那时我还没有女朋友,更没有什么恋爱经历,但我却感受到了什么是心如刀绞,我终于明白过来,我已经深深爱上了中医,我根本不能满足只是当个票友。
我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,我要转行。那是年4月份。
-奋斗
“亦余心之所善兮,虽九死其尤未悔”。先贤屈原《离骚》的名句最好地描述出了当一个人面对理想挚爱时,所爆发出的一往无前,生死无畏的精神,这是一股多么浩荡的能量!
回想起三年前本科即将毕业时,我没有勇气选择中医,但这次不一样了。彼时,中医学的浩瀚,无师无门这些限制令我畏惧。
此刻,面对这些情形,我却充满斗志。只因为心中的一份理想。
中医博大精深,我选择从源头学起。无师无门,我选择自修。所以我的学习路径一开始便直指中医的四大经典:《*帝内经》、《难经》、《伤寒杂病论》、《神农本草经》。
我并没有采用现代中医药大学的教材,因为我知道只要我把四大经典吃透,我就可以俯视那些大学教材。没有老师,我便翻阅后世名家的注疏,数本之间,往来贯穿,并参以己意。
时常遇到难题,我的办法是先搁置,继续往下看,有的难题会在后面的学习中悟到。这期间,我接触到了胡希恕先生的经方学术体系,我全身心投入进去。那个时候正好赶上我研究生的毕业季,耳畔时常传来各种招聘会信息,以及周围同学们的签约喜讯。
毕业的愁绪伴随着对未来的憧憬,周围各种浮躁气息涌动,而我的内心却非常平淡,每天过着研读经方,晨起饭后背诵方歌的日子。其实我早已有打算,我要继续考中医方向的研究生,即第二个研究生,只不过不是当年,而是后年。
我需要一年缓冲,我要好好学习经方打下根基。
其实当我决定转行并付诸实施后,我遇到了强大的阻力,父母亲戚并不赞同。在川大读书的发小劝阻无效后,甚至想和我父母联系,他以为我的决定是瞒着家人的草率行事。
除了只有一个朋友支持外,我没有其余的精神支持。我对中医的热爱支撑着我走下去。直到一件事的发生。
年春天,我妈妈不小心得了上呼吸道感染,起先只是咳嗽,到第二天开始高热,胸口到咽喉撕裂般剧痛。从年秋天开始学医,读书不足一年半,毫无临床经验,也无老师指导,我却自信满满地给我妈妈号脉。
我记得当时给妈妈号脉,足足有五分钟,我全神贯注于指尖,仔细感觉,脉好像有些浮,有往来活动的感觉,再使劲按,脉还比较有力,结合高热,咽喉呼吸道疼痛,应该用白虎汤。于是我毅然写下白虎汤的几味药,然后出去抓药,再亲自熬,最后把汤液端到我妈妈的面前,我妈妈也非常配合,一口气喝下。
当晚我是辗转反侧,深怕自己失误。当天蒙蒙亮,我就急冲冲来到妈妈身边,一量体温,只有37.6度,我心中还是不放心,当我妈妈说咽喉的疼痛减轻了很多时,我如释重负,我知道我用对药了。于是接着服用白虎汤,第三天我妈妈的体温完全正常,咳嗽亦轻微,休息一两天便恢复如初。
这么一医院输液打针的急性病,却被初出茅庐的我三下五除二给解决,我们家里人大吃一惊,从此亲人们不再试图劝说我回心转意,因为他们好像明白过来:一个完全自学的人仅靠读书一年半就治好了一例急性上呼吸道感染,虽说有侥幸,但也足以说明此人是有些天分的。
从此我更多了一份家人的支持。首战告捷,我信心大增,那段时间的成长可以用狂飙突进来概括。在整个年期间,我基本上熟悉了经方的方证体系,还学习了后世的温病学,通读了近代中医大家张锡纯的《医学衷中参西录》。
这期间我通过号脉成功预判了一位爷爷将患中风偏瘫。我还解决过一些朋友的小问题,也算进一步积攒了临床经验。
这个时候我基本上可以在临床上独立应诊了。说实话,直到开始突击准备报考中医方向的研究生时,我才买来《中医基础理论》、《中药学》、《方剂学》等大学教材,因为不熟悉这些内容,便无法答题。
可以说我的中医根底完全是自学中医四大经典打下的,基本没有受到大学教材的影响,这是我最大的幸运。后来当我看到无数科班出身的同学还有师弟师妹们,因为受大学教材的影响变得只会考试,不能临床时,更加坚定了我对学习中医经典的信念。
年金秋时节,天气晴爽,桂花飘香,我来到郑州,走进了河南中医药大学校园,这里将会是我人生一个新的舞台:我有幸成为当代经方大家王付教授的研究生,追随王老师学习经方。
王付教授早年毕业于南京中医药大学,师从已故的经方大师陈亦人先生(陈亦人先生和刘渡舟先生均为上个世纪经方界的泰斗,号称南陈北刘),在一次经方年会上,我碰见了王付老师当年读书时的同窗,
这位老师告诉我,当年在南京学习时,王付老师从未去过中山陵,玄武湖等景点,每天的生活就是学习,吃饭休息,再学习,他投入了全部的精力。
陈亦人先生曾评价说,在当时全中国比赛背《伤寒论》,首推王付,无人能敌。王付教授超人的付出铸就了他深厚的经方功力,在临床上,他用经方,既法度森严,又灵活多变,疗效极高,患者有口皆碑。我能跟随老师学习,实乃人生大幸。
此外我还遇到了我们班的中医三剑客:有点诙谐的库喜龙,待人热忱的杨伟超,略带腼腆的刘道新。这三人均是河南中医药大学本科出身,继续读研深造。
他们完全是中医的铁杆粉,中医功底非常扎实,学习认真刻苦。听闻刘道新同学在本科期间各科成绩接近满分,库喜龙同学大二时便利用暑假寻访名老中医跟诊抄方,杨伟超同学闲下来就拿着针灸垫子练习手法。我既欣喜,又感到压力。
以前我是一人的奋斗,现在既得名师指导,又结识了这么多同道好友,倍感鼓舞,我以巨大的热情投入到新的学习之中。
”当你自觉掌握一门学问时,其实有可能你连门都未入“”当你感到舒适安逸时,危机已经潜伏,而且它会很快出现””胜利其实有两次,第一次在心中,第二次才出现在战场“金一南
中国当代著名战略学者
国防大学教授
经方的方证对应是初学者上手最快的路径,每个方剂具有明确的适应症,经得起重复,没有过多的医理推测,只有针对症状的治疗方案。对于一个拥有缜密思维的理工男,方证对应的学习太对胃口。
在我来到河南中医药大学读研之前,我就已经很熟悉整个经方的方证体系。现在身处中医药大学,良师益友,诸多条件齐备,我原以为自己马上就会功力大进,恰恰相反,一个巨大的危机出现:我遇到了学医以来的第一个瓶颈。
我在门诊跟师学习时,每遇到一个病人,总是先在心中自拟一个方子,然后再和老师的方子对比,从中比较优劣。我发现我很难跟上王老师的思路,自己的方子和老师相距甚远。
尤其是我逐渐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思维短板:方证对应的简明可以快速为一个中医初学者铺就前进之路,但是几乎无一幸免,功底不足者很容易陷入对症候群用药的惯性。此外,面对复杂病例时,这种思维习惯还会带来滥用合方的弊端。
例如,在《伤寒论》中有两个方剂是治疗头晕头痛的常用方剂,其一是小柴胡汤,其二是苓桂术甘汤。二者病机相去甚远,但在临床上区分二者却非易事。理论上,小柴胡汤的病人脉弦,苓桂术甘汤的脉沉细。二者的舌象均可以表现为白苔。
因此在不能准确辨析二者时,最简单的方法是合方治疗,表面上看这样照顾全面,无有遗漏,自以为高人一招,但这其实是一种偷懒行为。
王付教授极善于合方治疗疑难杂病,但他用合方乃针对多个复杂病机,从未因辨证不清而试图通过合方来解决问题的思维惰性。
因此这种思维惯性最怕两类病人:其一是主诉太多,从头到脚都不舒服,各种症状加起来有几十项之多。面对纷繁的症状,不是大脑死机,就是合方再合方,最后开出二三十味药的大方。其二是主诉太少,一来就是一个症状,比如脱发,如果舌象脉象又接近常人,大夫碰到这种情况往往感到难以下手。
总之这段时间我非常苦恼,以前的方证对应学习已经在我大脑建立了症状与方剂的敏感链接,思维的惯性总是将我导入针对症候或是症候群的用方思路。周围的老师还有同道好友提示我方证对应的“证”指的是病机,并非简单针对症候或症候群的叠加。
这个道理容易明白,但是想要真正突破对症治疗的思维惯性,需要重新梳理经方体系的每一个方剂,方与方之间的异同,涉及方证的鉴别比较,药证的鉴别比较,舌脉诊断的感悟与理论推演等等。这是一个庞大的工作,需要硬功夫,真功夫。
真正的转折来自一次惊心动魄的治疗经历。大年初二,我妈妈突然说腹痛腹胀,我号脉,关尺弦滑,以为只是气滞,于是开了一付行气止痛消食药。
到了晚上腹痛加重,并转移至少腹,体温升高,按腹阑尾点压痛,右少腹也出现肿块,是急性阑尾炎。医院手术治疗,我坚持中药一试。我毫不犹豫地开出了大*牡丹皮汤。
因为关于此汤治疗急性阑尾炎的医案我实在是太熟悉了,包括在门诊跟王付老师学习,亦如此使用。服药后的情况却大出意料,我妈妈腹泻很顺畅,但体温不退,包块不减,腹痛更加厉害。
再诊断,脉细滑,舌*腻,是阳症没错,应该是大*用量不够,增量,于是这次大*用到15克(第一次为10克),服药后这次更糟,腹泻量加大,次数更加频繁。
此时此刻再用方,颇费踌躇,接下来转方为薏苡附子败酱散合千金苇茎汤,服药后情形更糟,出现不到十分钟即腹泻,泻出的全是药液,竟然肠滑失禁,药力根本无法运化,情形到此一步,泻下不见功,止泻又恐拖延,而且我妈妈右少腹的肿胀更加重了,至此我方寸大乱,甚至我怀疑我妈妈属于特例,属于纵然治疗思路正确仍会失败的极少数。
这个时候,我们全家医院,不能再拖延,因为一旦阑尾穿孔,那就真成了大病。此时为晚上八点钟,我只剩下12个小时。
一时间我思路纷飞,一会儿我怀疑是不是前几付所抓的药材质量太差,一会儿又去翻一翻医书,无一例外阑尾炎首选大*牡丹汤,一会儿我又不甘心失败,如此患得患失了好一会儿。
不行,我要振作,面对困难,躲避犹豫都不是办法,我必须要冲上去,哪怕最终失败,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,我冷静下来,重新整理思路,这次我反向切入思考,我没管阑尾炎,开始分析我妈妈的高热。
从得病开始我妈妈的体温居高不下,尽管屡次泻下仍发热不减。凡是大*类方剂对于阳明里实导致的发热效果很好,既然屡用大*攻下发热不退,那么这种发热只有可能是柴胡证或是石膏证(作者按:我妈妈属于三阳范畴,未入三阴),于是我考虑使用小柴胡加石膏汤,但必须解决肠滑失禁的问题。
最终用小柴胡汤合真武汤再加生石膏及薏苡仁之类(柴胡40克,*芩15克,清半夏15克,生石膏90克,炙草15克,干姜40克,生白术30克,茯苓30克,生白芍50克,炮附子30克,炒薏仁30克,冬瓜子30克,生姜6片,大枣10枚)。
抓药连熬药,晚上10点钟开始服第一煎,过了半小时,没有腹泻,到了十二点,体温38.2,前几日这个时候体温都在39度以上,看来有戏。
我守在妈妈一旁,到了凌晨四点,妈妈开始出汗,起先小汗,不多久,周身透汗,同时右少腹的肿块突然缩小三分之二,一量体温36.5,居然诸病全解!
我欣喜异常,这个方对阑尾炎有如此神奇之效,而且只是服用一次。后面几天治疗就进入坦途,用一些活血化瘀,利湿排脓的药物善后即可。
这次治疗经历惊心动魄,中途一度我打算放弃,但最终解决了问题。在这之前我根本想不到小柴胡汤能治疗阑尾炎,至此我终于明白所谓方证对应,是建立在深厚的经方功底之上,必须对每一个经方进行深入学习研究,然后洞察表象,直指病机核心。
绝不仅仅是对症候群用药那么简单。
我开始重新认识经方,重新研究经方,原来麻*剂不是只用来解表,还可以治疗遗尿腹泻,*连剂不仅仅清热,还可以治疗下肢冰冷,地*剂既可以滋阴还可以退腻苔等等,每一个经方蕴藏了无穷的奥妙,吃透一个经方就能应对临床上相当多的疑难病,若能真正掌握首经方,将成为临床高手。
但必须真正的吃透,举一例,对于半夏泻心汤,生姜泻心汤,甘草泻心汤,*连汤四个方的异同,我死磕了整整一年。
其实很多书都有这个方面的内容,但书中的解释均不能令我满意,包括王付教授给我的答复,我也觉太简略,内心仍有疑虑,没有可以指点我的人,就自己死磕自己,务必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,绝不轻易放过自己。
我把二百来个经方反复刷了好几遍,遇见难题无数,全靠自己死磕,绝不姑息,绝不放松。如此下来,我对经方的理解不断深入,也变得对临床越来越自信,这些自信来自我死磕的功夫,来自我对经方深刻的理解。
对于后世时方,我也采用如此学习办法,务必求甚解,绝不浮光掠影,亦不人云亦云。
我读研的前两年一直住在河南中医药大学的老校区,当时老校区图书馆尚未搬到新校区。因此真正懂行的人会知道老校区图书馆藏了很多宝贝。我是其中淘宝最勤快的人之一。
至少有一年我几乎每天都光顾图书馆,和管理员老师混得贼熟。去得多了,我对图书馆藏的那些宝贝甚至可以达到如数家珍般熟悉。正是大量的阅读,思考,才能在死磕经方中,不迷失自我,并逐渐形成自己的理解。
尤其是研二这一年,我周围的同学要准备执业医考试(注:我的执业医考试在研三),准备毕业论文课题,而我则沉下心来,一头扎进中医图书文献的世界。
甚至在长达半年内我只接触用文言写的古代各类中医文献,不读任何今人写的著作,完全培养出了和古书的亲密感觉,这种感觉是叩开古典中医的金钥匙,我始终认为熟悉感是任何学问的第一步,迈出这步后,才可能进一步理解,再到熟练,最终到融会贯通。
也正是靠着这段时间的超大阅读量,支撑着我死磕经方和时方,并一路前行,最终完全建立起属于个人对经方乃至中医方药的理解体系。
图书馆,跟师上门诊,一个人死磕,光阴似箭,我在河南中医药大学读研的三年过得很充实。后来,当我用经方成功解决各类疑难杂症时,方知功夫永远不会白费,真正实力的爆发来自此前长时间的准备。
-感悟
当走入中医这个圈子后,我才发现,类似我这样因为兴趣而转行加入中医行列的人不在少数,无一例外,是中医的魅力深深吸引着这样一群人,他们对中医发自内心热爱。
跨学科的背景往往能使他们具备全新的视角审视中医,巨大的热情又促使他们异常努力,与中医药大学科班出身的毕业生相比,他们先天劣势,但是他们的成长速度惊人。
因为中医是需要热爱才能学好掌握好的。试问天下间的学问哪个不是如此呢?
就自己而言,我付出了很多,但收获了更多,每当我前进一步,还有一片更广阔的天地等待我去探寻。中医的学问无有止境。说到无有止境,我立马联想到清代名医徐灵胎的故事。
徐灵胎小时候,非常聪颖,一入私塾,学习进步神速。有一天小徐灵胎有些疑惑请教私塾先生:请问先生,何为时文尽境?(注:时文即八股文,为私塾教习的主要内容,选题皆出自四书五经)
私塾先生答曰:我朝(注:即清朝)诸位贤达所作即为时文尽境。
徐灵胎又问:似学生这等,何时可臻此境?
先生答曰:攻苦数年,庶几可以。
徐灵胎接着问:如此这般,数年后,学生又当学习何种学问?
先生大惊,乃答曰:当学经学(注:即研究儒家经典十三经的学问),经学乃不尽之学。
徐灵胎又问:经学中以何经最难?
先生曰:首推易经,易经乃经中之经,群经之首。
我认为中医之学即如同徐灵胎私塾先生所说的经学一般,乃不尽之学,而中医的四大经典即是经中之经,群经之首。
往大里说,中医的外延可以触及传统文化经史子集的各个领域,从专业角度来说,中医的核心是探讨人与疾病的动态关系,怎样调节它,而非消灭它。
这就是中医为何这般迷人的原因所在。直到今天,我始终觉得我的前面仍有无穷的奥秘等待我去探寻。
况且中医的治疗手段大体分为两大类,一为中药方剂,一为针灸推拿,我曾在方药方面下过一番功夫,而针灸只是粗通,因此中医这个宝库,对我来说还有很多奇妙内容等待探索呢!
可以说中医除了是我毕生追求的理想,它还给我带来了奋发向上的精神动力,无穷无尽的正能量。
最后我想继续讲述徐灵胎的故事作为此文的结尾:
经私塾老师点拨后,徐灵胎12岁学易经,15岁学老子,20岁习武,并学习天文,地理,星象,九宫,音律,乃至水利,兵法阵图,无一不通,无一不精。徐灵胎30岁始习医,36岁即名满江南,41岁为尤在泾《金匮要略心典》作序。
直到晚年,徐氏在著作《慎疾刍言》自序中谈到:其一生披阅之书千余卷,泛览之书万余卷。如此浩瀚磅礴的学力,试问天下英雄谁敌手?
徐氏性格豪爽,有侠客之风,在他临死前,自作挽联“满上芳草仙人药,一径清风处士坟”,后与客人从容议论生死,谈笑而逝。
如此人物,如此传奇,我辈习医者不亦当如是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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